第十五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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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我很确定:“九一一”的画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看着黑烟从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冒出来,看到电视屏幕上有人从高楼跳下,看到我身边弟兄肃穆的神情,还看到大楼倒塌、附近笼罩在一片烟尘和残砾之中,看到所有人员必须从白宫撤离,我便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
几小时之内,我就知道了美国政府会对这次攻击作出回应,我也知道他们势必会动员军队。基地保持最高警戒,弟兄们的表现让我非常骄傲:接下来几天,所有持不同政治立场、具有不同性格的人们通通团结在一起。在那个时候,大家不分你我,都是美国的一分子。
国内各地的征兵处开始涌入大量人潮,大家都想入伍尽一份力。我们这些已身在军队的人也更想报效国家。我这一小队人中,托尼带头志愿再服役两年,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大家都跟随着他的脚步。即使是之前满怀希望年底要光荣退伍,想回家跟莎文娜团聚的我,也跟上这一股热潮,志愿再服两年役。
我可以轻易地说自己是受到周遭氛围的影响,不过那只是借口。事实上,我不只是满腔热血要报效国家,在我身上还有友谊和责任。我了解身边的弟兄,也关心他们,如果在这个时候抛下众人不管,在我看来简直就是逃兵。我们已经一起经历过这么多,在2001年那种国难当头的时刻,退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打电话告诉莎文娜我的决定,一开始她非常支持。我想莎文娜就和其他人一样,被发生的事吓坏了,而且能了解我肩负的责任,我都还没来得及多做解释,莎文娜就说,她为我感到骄傲。
不过现实摆在眼前,如果选择为国效命,我就要作出牺牲。九一一事件的相关调查进行得很快,但是2001年对我们来说几乎没什么不同,什么都没发生就结束了。我所在的军队完全没参与推翻阿富汗塔利班组织的行动,没能尽一份力,大家都很失望。我们整个冬天和来年春天仍然在操练和演习,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为了进攻伊拉克作准备。
我想,就是从那时开始,莎文娜写来的信开始变了。本来是一周一封的信,变成了十天一封,等到冬天过去,白昼时间变长,又变成隔周一封。我努力安慰自己,信里的语气跟以前一样,不过再过一段时间,连信的内容也变了。以前莎文娜总是写很长的段落,告诉我她是怎么想象我们的未来,让我也期待早点退伍跟她厮守。现在信里连这个都不提了。我们两个都很清楚,这个梦又往后推了两年。对莎文娜来说,讨论这么远的未来,只会让她想到还要等多久,对我们彼此来说,这个等待都太过痛苦。
五月到了,我安慰自己,至少下次休假我们又可以见面。但是命运显然在跟我们作对。正式休假前几天,指挥官叫我到办公室,等我到了,他叫我坐下来,说我爸严重心脏病发,还说因此他特别批准我紧急休假回家。所以我没去教堂丘跟莎文娜好好聚首两个星期,反而去了威尔明顿守在爸的病床边。待在医院时,呼吸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这非但没让我想到康复,反而让我想到了死亡。我到医院的时候,爸在加护病房。其实,在我的整个假期里,爸几乎都在加护病房。爸的皮肤看起来是灰白色的,呼吸又浅又急。第一个星期,爸时睡时醒。他清醒的时候脸上所露出的情绪,我头一次看见,那是好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神情:既是绝望的恐惧,又是短暂的困惑,还有让我心碎的感激,以及看到我在他身边的喜悦。我不止一次地伸出手握住爸的手,这又是另一个我生平第一次的体验。因为喉咙插着管子,所以爸没法说话,于是,就只有我一个人讲所有的话。我很少提到基地最近发生的事,多半都在讲跟钱币有关的消息。我还念《灰页》给爸听,等当期的读完,我又回家拿爸存在抽屉档案夹里的过期《灰页》继续读。我还在网上搜寻钱币的新闻,比如关于戴维霍尔稀有钱币投资集团的,或是上传奇古币收集类的网站。我讲给爸听最近有哪些钱币待售,价钱又是多少。这些钱币的价值高得让我惊讶,就算最近几年黄金价格大涨、钱币价值下跌,爸收集的钱币总值说不定还是有那幢房子的十倍不止。我不善言辞的爸爸,竟是我认识的最富有的人。
不过爸对钱币的价值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我提到,他就把视线移开。我很快就想起自己遗忘了的事:爸对钱币的兴趣在于收集的过程,而不是钱币本身的价值。对他来说,收藏的每一枚钱币都代表一个结局完满的故事。想起这一点,我绞尽脑汁,努力回想父子俩一起买过哪些钱币。爸对每一件收藏都有完整的记录,每天睡前我都会看看那些资料,渐渐回想起从前一起研究钱币的事。第二天去医院,我就会跟爸提起那些往事,那些去罗利、夏洛特或萨凡那的记忆。虽然连医生都没把握爸能不能撑过去,不过那几个星期,爸笑的次数比我记忆中的都要多。收假前一天,爸恢复到能出院回家,医院也安排人手来照料,让爸能继续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