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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算是在用餐吗?”她说。
“我想不算。”旅人回答道。
他们现在围着一张圆桌坐在了有四条腿的椅子上,桌面布满划痕,地板吱嘎作响,天花板凹槽里时不时地落下昆虫触须,被豢养的鹦鹉孜孜不倦地高叫,桌子上摆着的是杏黄色的玻璃花瓶,花瓶个头不小,大概有旅人的两条腿那么长,约略有他的肩膀那么宽,这么个巨大的花瓶刚好躺在他们中间,因此旅人完全无法通过眼睛来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和衣着细节,只能凭借玻璃和猜测来维持这场浅薄的对话,在同她说话的过程中,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这种花瓶无法装进餐盘里,花瓶里的东西也绝对不是他的晚餐,他得控制自己的食欲,以免把嘴巴伸进花瓶里去。一开始,他一坐在餐桌附近就不可抑制地想起那道由客人呈上来的特色菜,这让他胃口大开,他不管不顾地把服务员端过来的饭菜塞进嘴巴里,很快,他的体重达到了一个让他不太满意的程度,旅人并不担心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他一如既往地走来走去,转来转去,指望能迎来什么转机,是啊,那位高雅的客人不可能做出这种龌龊卑劣的事,有关他的传闻和旅人的阴暗心思毫不相关,他不屑于摆弄一台老旧的点唱机,也不乐意让他宝贵的目光停滞在正于灰烬浅滩中嬉戏的画像上,恐怕机器本来就出了问题,在这一方面上并不包含人类的干涉,要么就是那首歌的调子本就和旅人的趣味与情调背道而驰,那首歌节奏明快,虽说如此,它仍旧会给我们的耳朵带来不少负担。她的声音透过花瓶传递过来,她的声音重又唤起了旅人几近沉眠的情绪,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话或是类似的声音,那是在一座幼儿园里,要么就是某个小学,在旅人品尝那道由客人端上来的特色菜之前,他们那儿有厨师吗?一切事务都由客人独自处理?他能忍受得住那种毫无止境的举措吗?他当时为什么要去那座幼儿园?也许是幼儿园的老师们邀请他去参观那儿的环境与学习氛围,在那之前,他还从未见识过孩子们是怎样生活的。他被领进了那座幼儿园,旅人本以为这儿会充满欢笑声和哭泣声,但他的固有推测并未全部得以证实,那座幼儿园里总是有谁在笑,但只有一个孩子哭个不停。通过询问得知,当然,这问题并不是旅人提出来的,领旅人来的老师把问题抛给了他的同事,旅人猜测这些事时有发生。据那位老师所说,这个哭个不停的孩子热衷于给其他孩子起绰号,他以极为丰富的创造力和停不下来的创造热情来对待这件事,这些外号通常带有侮辱性,并且绝不重样,你很难想象得出一个孩子是如何知道那些听起来有些粗鲁的词汇的。这位孩子给其他孩子起的那些绰号只供他自己使用,幼儿园里的别的孩子似乎对这些绰号并无兴趣,但他们绝不喜欢听到那些绰号从其他人的嘴里冒出来。这位善于起绰号的孩子逐渐接收到了来自同学们的反击,他们也给他起了绰号,当然也带有一定侮辱性,他立刻就哭了出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现在,哭到旅人过来参观,也许在他走后也不会停下来,他的那些哭声总会在某些时候自然融洽地在旅人耳朵边冒出来,在这之后,在他离开这座幼儿园之后,在他躺在客人为他安排的床铺之上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又听到了那种哭声。事实上,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孩子,忘记了他的脸和他的名字,那座幼儿园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当时那位领着他走进幼儿园的老师与他之间的关系也被繁忙的业务和杂乱的讯息冲淡了。他在客房床垫上听到的哭声一定不是当时那个孩子所发出的哭声,他不清楚这种声音究竟是属于哪种生物的,那位孩子喜欢给别的孩子起绰号,但绝不允许别人喊属于他的绰号,旅人四下张望,这间客房在之前从未被使用过,他用衰老的眼光打量着那张小小的木桌上的镇纸与茶杯,他觉得那位客人马上就要来呼唤他去餐厅了,他已然听到了过道与厅堂交叉处的隐隐钟声以及杯盘之外的悠扬乐曲,果然,客人敲了敲他的门,问他想吃什么。我更想尝尝你们这儿的特色菜,旅人说道。他说这话时还从未见过这儿的特色菜,这道菜会让他心旷神怡,这道菜会让他心醉神迷,从此之后,他再也吃不下去别的东西了,他的舌头一挪动就想起了这时候的这道菜,旅人挪了挪自己的舌头,他在那儿挪来挪去,他紧盯着桌子上的这道特色菜,一道桌子上的特色菜,一道特色菜。客人敲了敲他的门,问他想吃什么。他对客人说,我想吃一道特色菜。他说,我想吃一道特色菜。一道特色菜,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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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纹状的声音温暖了她的心,她知道它死了,很久之前就死在了这里,她还未曾给过它一丝怀念,它就默默无语地死去了。她意识到她的怀念正是害死它的罪魁祸首。自它死后,曾在她目光中消磨过嗅觉的日子再难吐出记忆了,能够让她把腰背挺直的印象好像成了过往云烟,在许多个掠过的间隙里,她以一种盘问犯人的姿态怀疑她经历过的一切,一切疑惑的源头都与往日的不纯粹有关。要是我们站在那儿,它说,那儿有座山坡,于是我们就站在山坡上,向着她来时的方向望去。站在山坡上就能确认她确认过的方向吗?在她使用过的那些交通工具上,她轻而易举地展现出了她的那种天分与信心,她想要试着驾驶所有交通工具并了解所有道路的情况,在她那儿没有放弃这么一说。她把所有的路都走遍了,她满足了所有乘客的要求,她尽量把车门打开,把车窗打开,让这辆车的速度保持在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区域内,她觉得自己再完美不过了,她越是靠近我们就越能体会到那些一开始就令她烦恼的事。我想,它的确死了,它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在它死的时候,我还根本没听说过它,等我因它而折服时,它已然死了,等我痴迷于它残留下来的足迹时,它已然死了,等到我在各地游览的过程中怀念它那真伪难辨的影子时,它早就死在我从未见识过的地方了。它与我们之间有着那么清晰可见的区别,正是这种区别给了我们从言语的沼泽中挣脱出来的动力。快速又迅捷的,一切重又潜进了互相遮蔽的漩涡里,她浑浑噩噩地耗费掉让她茁壮成长的野心,而雕刻过的残渣象征了她拥有过的多种财富,她因它而困扰,不摆脱掉这种困扰她就无法正视它,可想要正视它就必须先摧毁掉有关于它的那些尊严,她在犹豫不决中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白白浪费掉的日子显然是她交给自己的借口,她越是虚度光阴,她离它的死亡就越远,她几乎已经不可能在它的声音中睁开眼睛了,可如果她就像现在这样紧闭双眼,那么她该如何解决那位穿方格衬衫的与会者呢?这场会议刚刚开场没多久,它还要一直开下去,直到我们彻底对这场会议丧失兴趣,她想让这儿的所有人都闲下来,她想让一切奔跑着的尘埃都潇洒自在地沉睡在散发出恶臭的泥地里,会议的主持人还在调试麦克风,每个人的左手边都摆着一张带有号码的纸片,如果负责印刷号码的人没有搞错的话,那么这儿的所有号码显然都是不一样的,等主持人一声令下,与会者们就得按着自己的号码依次发言,她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穿方格衬衫的家伙,看来她还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号码,上面写着1,看来她得第一个发言,主持人不会参与进来,这位说个不停的朋友显然不具备多少停下来的欲望,主持人身上没有号码,起码她没看到,她本想趁着其他人发言的时候悄悄行动,既不发出沉闷的倒地声也不发出悦耳的尖呼,但主持人提议在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先放松放松,让紧绷的脑袋舒缓下来,工作人员把用手推车盛着的堆成小山的扑克牌一一推进来,在主持人的安排下,工作人员们把数不清的扑克牌塞到与会者的手里,她也拿到了一副,她展开这副扑克牌清点了一番,数目刚刚好。主持人告诉大家,在使用扑克牌之前,我们不得不先确定好玩法,从拿着1的朋友开始,我们先聊聊有关这方面的问题。正当她思考这位主持人说的究竟是那张纸条还是那副扑克牌时,坐在她旁边的人捅了捅她的胳膊,这是让她发言的信号。她给出了一个不显眼的想法,接下来轮到2号与会者了,也就是刚才提醒她的那家伙,她发觉这位谦卑又喜爱朗诵开场白的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好像她是个抱着小提琴却不知该去何处演奏的音乐家,她在街上奔跑,想找个值得信任的陌生人打探出她该去的方向,但大多数人一看到她抱着的乐器就仓皇而逃,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尽管态度友好,但并不知道什么不受击打的方向,她不能把小提琴丢在地上,可要是她无法准时到达演奏现场,那么显然这把小提琴再也不会被送到什么能使用的地方,她想了个折中的点子,她想找个陌生人保管她的小提琴,等她问出了方向后再取回她的乐器,如果她手里什么也没有,那么人们会以最大的热情来迎接她的迷惑,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压制住好客的冲动,可显而易见,她找不到能保管这把小提琴的人,因为在她说出这个想法之前,那些陌生人就迈开步子走开了,还好有之前那些对小提琴不感兴趣的人,这些人倒是肯听她把话说完,可愿意为她指明方向的人未必肯替她保管小提琴,她明显遇上了这种不易解决的情况,在那些为她驻足的人群中,没有人愿意保管一把小提琴。她的嘴巴紧紧闭着,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她意识到她根本说不出能妥善解决问题的方案,一旦她想着解决所有问题,那么她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她越是斤斤计较,失去的也就越多,她越是想保持中立,就越是不可避免地滑进某一边的泥潭里,等她回过神来,看向刚才自己提醒过的那位与会者时,她发现她把那副扑克牌打乱了,其中一张牌的方向被搞错了,那张牌上下颠倒,还有一张牌的正面部分朝向她的方向,她盯着自己那张写着2的纸片,在主持人的催促下说出了她的答案,与此同时,那位主持人掐住了会议室角落里某个玩偶的脖子,她告诉大家,我们应当打扑克牌,但最好别打扑克牌,也就是说,我可以打扑克牌,但你们最好别打扑克牌,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大家都别这样干,但我可以这样干,我们还是讨论讨论这场会议吧,别管扑克牌了,我们不能让这场会议一直进展下去,我们需要镜片,我们需要睡眠,我们需要餐具,漫长的旅行是我们的艺术品,但我想你们不该临阵脱逃,我要下去休息一会儿,我先离开这儿了。等她说完之后,轮到3号与会者了,主持人又掐住了另一个玩偶的手腕,她认为她说得不错,她刚才那副说不出话来的神态让她想起了海上优秀的水手,越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勇气就越是廉价,不顾一切的犹豫更适合海上航行,而即便是最富有胆识的船员也难以逃开这种问题的困扰,医生对她的学生说道。这位初来乍到的学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一面点头,一面用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似乎在记录什么东西,但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能毫不费力地发现这位懵懵懂懂的学生其实什么也没写,他的笔尖在与纸张的几次轻微碰撞中留下了些许不美观的划痕,他多半是想给面前的医生留下好印象,但从出生之日起纠缠他至今的合身的懒惰让他以眼下这温和的力道掰回了自己的手腕,这位医生接着对他说:“任何一个在海上漫游的航海者都不能不了解这种问题,或者至少要了解它的简要应对方法,当状况出现时,财富、胆识、航海经验都派不上用场,好勇斗狠在这种问题面前是个笑话,心狠手辣对问题而言也不算什么,总之,船员们必须得小心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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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