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沉思者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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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士兵抵达罗马两星期后,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的脚手架上,接待了一名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位就是前来罗马同教皇谈和的阿方索·德·埃斯特。法军突然撤出意大利后,他随之孤立无援,成为神圣同盟的瓮中之鳖。他的火炮虽然威力惊人,但面对教皇所能集结的强大兵力,终无获胜机会。因此,他不得不向昔日的朋友求饶,于七月四日在大使阿里奥斯托的陪同下,来到罗马。
阿方索的到来引起了全罗马轰动。尤利乌斯曾说天意要他严惩这位费拉拉公爵,而今严惩时刻已然降临。外界预期阿方索获教皇赦罪的场面,应该会和当年威尼斯人获赦一样隆重而羞辱。谣传这位公爵届时会跪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台阶上,身穿刚毛衬衣(忏悔者贴身穿的衣服),脖子缠上一条绳索。七月九日,这一天终于到来,群众抱着看好戏的心理,把大教堂前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结果,他们大失所望,根本没看到当世最伟大战士之一俯首称臣的好戏,因为仪式在梵蒂冈内关门举行,不见刚毛衬衣,也没有绕颈绳索。反倒是阿方索等着谒见“恐怖教皇”时,还得到小提琴手演奏、水果、葡萄酒的款待。然后尤利乌斯正式赦免他反抗教皇的罪过,仪式结束时还予以亲切拥抱。
阿方索似乎充分利用了这趟罗马之行。据曼图亚使节记述,几天后在梵蒂冈用完午餐,他询问教皇可否让他到西斯廷礼拜堂观赏米开朗琪罗的湿壁画。[1]阿方索的外甥,在罗马当人质进入第三个年头的费德里科·贡萨加,立刻安排了参访行程。除了放他自由身这件事,教皇对费德里科是有求必应。因此,有天下午,米开朗琪罗和其团队正在工作之时,阿方索和数名贵族登上梯子,爬上了工作平台。
阿方索看得目瞪口呆。距西斯廷礼拜堂顶棚绘饰工程复工已过了九个月,米开朗琪罗工作超快又娴熟,这时终于靠近拱顶最西端。距离祭坛墙,也就是距离完工,只剩下几面小块白色灰泥壁待完成,而在脚手架的另一边,绵延100多英尺的拱顶上,每一处都已布满耀眼的人像。
阿方索前来参观时,最后两幅《创世纪》纪事场景,《创造日、月、草木》(<i>The Creation of the Sun,Moon and Plants</i>)和《上帝分开昼夜》(<i>God Separating Light from Darkness</i>),刚完成不久。前一幅描绘上帝第三、第四日创造世界的场景。在左半边,上帝腾空,背对着观者,挥手创造草木(几片绿叶);右半边,上帝以类似《创造亚当》中的姿势飘在空中,右手指着太阳,左手指着月亮。这时距伽利略以望远镜揭露月球坑坑洼洼的表面还有一个世纪,因而米开朗琪罗笔下的月亮,只是个直径约4英尺、平凡无奇的灰色圆弧。它浑圆的轮廓一如太阳的轮廓,系用圆规在因托纳可上描出来的。米开朗琪罗沿用过去绘制大奖牌的办法,将钉子钉进灰泥,系上绳子,然后绕固定点一圈,描出完美的圆。
《上帝分开昼夜》是九幅《创世纪》纪事场景中构图最简约的一幅,描绘第一天创造的情景,画中只见上帝一位人物在漩涡云里翻滚。上帝分开昼夜时呈“对立式平衡”姿势,臀部转向一边,肩膀转向另一边,双手高举头顶,与自然力搏斗。这名人物一如先前两幅《创世纪》场景,以利落的前缩法呈现,是米开朗琪罗自摸索仰角透视法以来最成功的作品,甚至是意大利境内最出色的此类手法作品之一。如果他运用类似阿尔贝蒂之“纱幕”那样的透视工具,那么想必他是将这工具立在躺卧的模特儿脚边,然后模特儿将身体扭向右边,双手高举过后仰的头上,米开朗琪罗得以透过格网,一窥他剧烈前缩的身躯。
这最后一幅《创世纪》场景,还有一点不寻常之处,即60平方英尺的灰泥面仅用了一天就画完。米开朗琪罗为扭曲的上帝形体拟了草图,且以刻痕法转描到湿灰泥上,但在上色阶段,他却不用已转描上的轮廓,而是徒手画出人像的部分部位。这幅画就位于教皇宝座正上方,也就是极抢眼的位置,意味着到了这项工程晚期,米开朗琪罗对自己的湿壁画功力已是信心满满。他的第一幅《创世纪》场景《大洪水》则被“藏”在相对较不显眼的地方,花了不顺遂的六个多星期才完成。如今,只一个工作日,且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就完成了最后一幅《创世纪》纪事画。
米开朗琪罗虽埋头猛赶他的湿壁画,却似乎未反对费拉拉公爵——六个月前将他的青铜像作品送入熔炉、改铸大炮的那个人——突然现身脚手架上。或许是公爵的妙语如珠和深厚的艺术素养让他改变了看法,因为阿方索和他的妻子卢克蕾齐娅是慷慨而富有鉴赏力的赞助者。最近他才雇请伦巴尔多为费拉拉豪宅的某个房间雕饰大理石浮雕,在这同时,威尼斯大艺术家乔凡尼·贝利尼(Giovanni Bellini),也正为他另一个房间绘饰杰作《诸神的飨宴》(
<i>The Feast of the Gods</i>)。阿方索本人也尝试艺术创作。不铸造能叫敌人死伤惨重的巨炮时,他制造锡釉陶器(majol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