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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战争和沦陷</h2>
一九三九年夏末,萨瓦省到处都张贴着征兵的告示,征集年轻人入伍。所有的家庭都弥漫着哀悼的气氛。我搭乘了最后一班汽车下山后,年轻的司机就去参军了,汽车也被军队征用。香伯利的车站挤满了背着枪械装备的士兵们,我想方设法才挤上去巴黎的火车,在同一节车厢里还有一位年轻的英国女人,她带着她的宝宝和保姆。她们急着要赶回英国去。她的丈夫在站台上和她们道别,他说他不久就会回英国和家人团聚,他还是不相信战争真会爆发。
莎士比亚书店照常开张,战争愈演愈烈。突然间,德国军队横扫法国,他们离巴黎越来越近,在巴黎居住的人们纷纷逃离,或是准备逃离。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剧院街上一直人流涌动。人们在火车站旁安营扎寨,晚上也睡在那里,希望能够挤上一列火车。有些人开着私家车逃难,但是不久,就因为没有汽油只能把车子弃置在路边。大多数人都是靠着两条腿逃走的,抱着孩子,扛着行李,也有推着童车或手推车,还有一些骑着自行车。同时,不断拥入的还有北方或西北过来的难民,包括比利时人,抛开了他们所居住的农庄和城镇,经过巴黎往西边逃难。
阿德里安娜和我没有加入逃难的浪潮,为什么要逃呢?我的助手加拿大学生露丝·坎普曾试图逃走,结果在壕沟中遭到机枪的扫射,后来还是被俘虏了。
一九四〇年一个美丽的六月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只有两万五千人还留在巴黎。我和阿德里安娜来到塞巴斯托普大道(Boulevard Sébastopol),含着眼泪看着逃难的人群穿过城市。他们都从东门进城,经过圣米歇尔大街(Boulevard St Michel)和卢森堡花园横穿巴黎,然后从奥林(Orléans)和意大利门出城。他们的牛车上堆满了各种家当,家当上面坐着孩子,老人,病人,怀孕的和抱着婴儿的妇女,还有装在笼子里的鸡鸭,狗和猫。有的时候,他们会在卢森堡花园停留,让牛在那里吃草。
我和老朋友伯特兰——方丹医生一起坐在医院的窗口前吃中饭,看着最后一批难民拥进城里,与他们接踵而来的是德国军队。无休止的机械部队挺进巴黎:坦克车,全副武装的军车,戴着钢盔的士兵双手交叉坐在里面,这些士兵,这些机器,全都是冰冷的灰色,在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向前行进。
在巴黎,有一些支持纳粹的人,他们被人称为是“法奸”,但这些人只是例外。我们所认识的人,个个都是抵抗派。伯特兰——方丹医生就是抵抗运动中非常活跃的分子。她的儿子雷米(Rémi)二十岁的时候死在奥地利毛特豪森(Mauthausen)集中营里,这个集中营最为声名狼藉,环境最恶劣。
那些从逃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后来回到巴黎,我的法国朋友们看到莎士比亚书店仍在开张,都非常高兴。他们一头钻进我的书堆里,我忙得不可开交。当时有一个名叫弗朗索瓦·伯恩韩(Françoise Bernheim)的年轻的犹太女孩自愿来帮我,她在巴黎大学学习梵文,后来,因为纳粹的新规定,她被学校开除,但是,她的导师鼓励她抄写那些非犹太学生的笔记进行学习,在导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她坚持着学业。
美国大使馆千方百计说服我回美国,都被我给拒绝了。(回美国的路线是绕道里斯本,他们列出的交通费用非常吸引人,其中有一项是:“运送一只鹦鹉,六美元。”)相反,我和朋友们一起在纳粹占领下的巴黎居住下来。因为我经常和弗朗索瓦一起出门,所以,我和她一样也经历着犹太人所受的各种特殊限制,当然,她必须在她的外套或裙子上配戴那个巨大的黄色“大卫之星”,而我则不用。我们总是骑着自行车出门,那也是当时唯一的交通工具。我们不能去公共场所,例如剧院、电影院、咖啡馆、音乐厅,或是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甚至连街上的长凳都不能坐。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个阴凉的广场里吃中饭,我们坐在一条长凳旁边的地上,一边鬼鬼祟祟地看着周围,一边很快吞下白煮蛋并喝下热水壶里的茶。这种经验我可真不想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