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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莱昂——保尔·法尔格虽然一句英文都不说,但是他却像幽灵一样常常出没我的书店。法尔格可以说是法国文坛上最有趣的一位人物,他和乔伊斯一样,也是发明新词语的大师,他真是位造字狂,可惜的是,他的一些最具有独创性的发明都只是口头上的,因为他的许多读者并不是他的听众,所以,这些发明也就没能流传下来。阿德里安娜的图书馆是法尔格的总部,你每个下午都能在那里见到他,听他向一群围着他的听众讲述一些最不登大雅之堂的故事。他称呼他的朋友们为“好家伙们”,我也有幸能成为其中的一员。他所发明的那些俗话口语大多是些伤风败俗的粗话,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想象,而且,他还要加上许多不雅的手势。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图书馆里,那里正有一些贤妻良母带着她们的小女儿们从书架上挑选书籍!拉尔博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之一,他会涨红着脸咯咯大笑,用拉尔博特有的方式说:“哇!”但是另一方面,法尔格的诗歌却非常纯洁,它们偶尔会结集出版,都可以算是珍本。
法尔格到我的书店来,并不是为了买书,他来,是因为他可能在这里碰到他在别处没有看到的他的“好家伙们”。他生活的一个基本需求,就是到处去追他的朋友们。有一次,拉尔博没有给他开门,法尔格就找了一架梯子爬上他的窗口。拉尔博告诉我说,当时他正坐在桌边写东西,突然看到法尔格正凝视着他。法尔格是个夜猫子,他每天下午才起床,起来后就像一个邮差一样,轮流去拜访他的朋友们。
法尔格每天都会出现在阿德里安娜的书店里,有时早些,有时晚些,然后他会去伽里马[5]家,他的新老朋友们,总会在这两个地方聚集。法尔格是《新法兰西评论》的创始人之一,这本杂志的出版人是贾斯顿·伽里马,他们俩是同窗老友。每天晚上,法尔格都会在阿德里安娜的书店里呆到最后,书店里的所有顾客都走了,阿德里安娜忙着关店门,而法尔格则喋喋不休地向她倾吐自己的苦闷。
他与他的寡母住在一起,还有一位长年忍辱负重的老家佣,他们的住处,是他过世的父亲留下来的玻璃工厂。他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还发明了一些制造玻璃的秘方。工厂坐落在东车站的附近,法尔格说火车的汽笛声给了他写诗的灵感。法尔格非常尊重他的父亲,对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工厂,他也非常不愿意割舍,但是,工厂在这位诗人的管理之下,很快就走了下坡路。当年新艺术流派(art nouveau)盛行之时,法尔格家族的玻璃工艺品还非常有名呢,许多百万富翁家中的窗户上都镶嵌着他们的彩色玻璃,家中摆着他们的玻璃花瓶,充满了当时的风格和品位。法尔格曾指着美心餐厅的窗子给我看,那也是他父亲的作品。有一位曾经为他父亲工作的工头还在厂里,他知道所有制作玻璃的秘方,所以,工厂就由他来管理,如果偶尔果真来了订单,他就会再雇两个工人来帮助他。
有一天,阿德里安娜的妹妹玛丽亚·莫尼耶(Marie Monnier)[6]带我去参观了工厂,她正在为法尔格家族的玻璃工艺品进行设计工作。工厂正在生产一批顶灯,这些灯就像倒过来的汤盘,上面装饰着些稀奇古怪的星座图案。但这些彩色玻璃的颜色很深,我觉得灯光可能很难穿透出来,不过,也许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法尔格突然决定生产这些顶灯,是因为他想振兴工厂,否则工厂就真要倒闭了。工厂将不复存在的可能性让法尔格非常伤感,的确,想想他的父亲和那位忠心耿耿的工头,这事还真让人伤心。我们都希望工厂不会倒闭,我就想到也许此时一些宣传会有用处,所以,我就联系了曾经到书店来拍过照片的《纽约时报》的一些摄影记者,请他们去拍摄法尔格在他的工厂中的照片。我现在还有几张当时拍的照片,法尔格在工厂里向我们一群人展示他们的玻璃制品,照片上也有那位工头和女佣。
等到顶灯的样品生产出来后,法尔格就叫了出租车,把顶灯打包带上,去各大百货商店推销,他说服许多灯具部的主管们下了很大的订单,我可以想象,那些熟悉父亲的玻璃工艺品,又熟悉儿子的诗作的人们,肯定觉得法尔格的造访特别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