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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紧捂住腹部,温热的液体往外涌着,刚睁开的眼睛被光刺得生疼。好在伤口能让他一直清醒着,用充血的眼睛去看自己现在在何处。
茅草搭的屋子被风一吹就像是卷了边的铺盖,垒起来的床吱呀作响。李河拖着腿挪动来靠在土墙上重重吐了口气,他伸手去抹眼泪,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还是在家里,在那个躺了很多具死人的屋子里,明明是刚修补过的床,明明下一茬的麦就要熟了——明明自己被蛮子对着腰捅了三四刀,跌倒在地的时候头撞到了尖锐的石头。
见到娘亲,小妹,阿弟的日子好像还很远很远,他伸手去揉被日头照得流泪的眼睛,还算能看见,虽然有些模糊,但总比瞎子好。
甲胄应该是被脱下了,换了粗麻的旧衣。李河用手掌捂着下腹去回想昏迷那段时间隐约听到的对话和声音,似乎是个小药童和大夫。
喉咙里泛起痒意,原本只应该闷咳一瞬的声音被放大,他顾不上捂着伤口的手了,自顾自地轻拍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咳嗽声就能停下来。
直到肚子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咳嗽而疼得要命,李河才终于脱力缓了下来,将声音闷到嗓子眼忍耐。
他用昏沉的脑子去慢慢理最近的事情,跟着那群更像是匪的人上战场,然后死了好多人。户册上还登记着他们的名字,写着自己都不认识的字。死了的就用朱笔画上圈,只是计数用,平常清点人头他们从来不互相叫上面的名字。
只是人头罢了,李河隐约记得自己离死最近的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破烂的旌旗飘在身后,前几天刚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甲胄勉强遮盖住要害处。他淹没在兵阵里,扛着木制的殳[2],被血染黑的柄缺了口,不过这已经是李河能捡到的还算能用的武器了。在鼓声镗镗[3]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吶喊,他最后抬头看了眼湛色的天,云要压下来了——
钝刀插进敌人脖子里的时候血是乱溅出来的,李河不是第一次知道。举目皆是殷红的血珠,凝着浓厚的脂回落在刃面上。他捡到的兵器实在不够好用,冲过来的马蹄碾死被推倒在地的兵士,胡人的弯刀正捅进他的腰间,那刚好是盔甲破口的连接处。